齐如山先生写回忆录，说清朝末年到处自由，出国更自由，无论到哪一国，说去就去，说走就走，哪一国也不要护照，也不用办出入境手续。

其实齐先生说的不对。

清末出国并不是不要护照，只不过那时候的护照太不正规，颁发太混乱，管理太松散，海关不作严格要求，对出入境旅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只要不携带枪支、炸药和鸦片，能放行就放行罢了。

这就好比现代中国的自行车登记条例，以前要求打钢印儿，现在要求实名登记，可是这么多年来有几个打钢印儿和实名登记的？

万里不挑一嘛！

你骑着未经登记的自行车上街，警察会不会管？

根本不会。

到了民国时代，护照更加混乱。

北方的北洋政府、南方的国民政府，各发各的护照，连上海租界里的外国领事都有权给中国人发护照。

这些护照有铅印的，有油印的，有雕版印刷的，还有手写的。

有的大如蒲扇，有的小如巴掌，有的带封皮，大部分不带封皮。

一群来自五湖四海的中国青年拿着五花八门的护照出国留学，能把老外吓得一愣一愣的：怎么你们中国的护照都不一样啊！

坦白地说，民国交通极为落后，去欧美主要靠坐船，出一趟国要在路上走几个月。

但是出国手续比现在简单多了，去英美只要护照，无需签证，去日本则连护照都不要。

要是去港澳台就更方便了，去香港不要港澳通行证，去台湾不要入台证，直出直入，无人盘查。

现代读者听了这些，可能会羡慕嫉妒恨。

其实用不着羡慕，民国时出境方便，在大陆境内旅行却有重重障碍。

1926年9月6日，许广平从汕头坐船去广州，下午2:00抵达港口，傍晚6:00才下船登陆，为啥？

全船乘客都要接受海关检查。

1934年6月12日，萧红伉俪从大连坐船去青岛，几天后抵达，同样等了几个小时的海关检查才得以上岸。

再往前追溯，反清铁血会成员傅文郁女士在1914年6月从天津去上海，竟然需要北洋政府签发护照！

中国人在中国旅行之所以还要护照，是因为当时中国四分五裂，从沦陷区去光复区等于出国，从国统区去我党根据地等于出国，从张大帅的地盘去王大帅的地盘等于出国，出国就要有护照、通行证或者其他证明，就像改革开放以前出趟远门必须带着介绍信一样。

如今的年轻人不一定知道介绍信，但一定知道暂住证。

民国时代也搞过暂住证，那是在东北，在伪满洲国统治之下的“新京”，也就是现在的长春。

根据1943年伪满洲国颁布的《寄留法》，凡去长春的外地人，只要居住时间超过90天，必须申请办理暂住证——当时叫“寄留簿”。

如不办理，罚款5元，那时候一袋50斤的面粉刚好是5元钱，你不办寄留簿，一袋面粉就没了。

您会说：“一袋面粉而已，算不了什么，罚就罚呗！”可您知道当时的工资有多低吗？

按照1943年伪满洲国颁布的《工资统制规则》，国营厂矿工人月薪的购买力最高不能超过56斤面粉。

如果不办寄留簿，至少会被扣掉差不多一个月的工资。

但是这张寄留簿却不是谁想办就能办的，必须是身体健康、有一技之长、在合法厂矿工作，并且没有反满抗日嫌疑。

假如你不具备这些条件，那就不能在长春居住，你会被强制遣返，甚至还有可能被抓。

伪满洲国为什么要制定这样的政策？

因为长春是伪满首都，也是东北最重要的工业城市，急需大批劳动力；与此同时，长春又人满为患，房价暴涨，住房严重短缺，不需要“没有用的人”在那儿添堵。

为了避免添堵，伪满洲国还出台过一项限制租房的政策：凡在长春“租赁市屋”，“限有一定职业，或有正当收入，经营独立生计，并觅有二人以上保证人。”

这项政策的言外之意非常明显：如果你被合法厂矿聘用，或者已在长春投资创业，自然是“有用的人”，欢迎你来长春定居；如果你一没资本，二没手艺，三又找不到保人，那你铁定属于盲流、土匪、“反满反日”分子，还是趁早滚蛋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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